第三十一章
關燈
小
中
大
第三十一章
硯夕早就緩解了前幾日的疲憊, 只不過是懶怠動彈，既然彤珠應允，她當然樂意躲懶。本打算收拾好了屋子再小憩片刻, 卻不料外頭腳步聲匆匆，緊接著砸門的聲音便鉆入耳中。
那傳話的小婢女跑得氣喘籲籲：“彤珠姊姊讓我……讓我過來告訴你，快去奉茶！”
硯夕不敢耽擱，迅速行至延福堂正屋的廊下，這才反應過來要去煎茶, 正欲轉身，卻在外間被彤珠攔下。
彤珠哪裏還敢有分毫怨氣，早讓人把茶煎好了, 就等硯夕過來。她把手中的茶湯送上, 好心提醒硯夕：“大王似是心情不佳，你要小心侍奉。”
不用她提醒, 硯夕也不敢掉以輕心, 接過漆盤入內, 才要行禮，容牧就道：“免了。過來。”
硯夕心口狂跳，每一步都似走在刀尖上, 就算有心磨蹭，兩個彈指後，她也走到了容牧跟前, 小心奉上茶湯，聲音裏卻帶著微微顫抖：“大王請用。”
“不急。”容牧用手示意她放下。
硯夕遵命, 而後就要退到一旁, 他又道：“去拿金瘡藥來。”
硯夕不明就裏，答應了一聲就去辦。前頭她腳踝扭傷, 見過容牧在一口匣子裏取過化瘀藥，遂只管尋找那口匣子，可這裏並無她印象中的匣子，更是想不起那日容牧從哪裏取的匣子，也不敢多問，就要退出去尋藥，卻不料容牧開口了：“在臥房。”
硯夕答應了一聲轉身而入，果不其然在博古架上發現了一口描金的黑漆匣子，如願取出藥，踮腳將匣子歸於原位，拿上藥後一轉身，竟不期然容牧赫然立在她眼前。
硯夕並未意識到那如狐貍一樣的輕微腳步早就進來了，更未料到容牧會像防賊一樣立於她身後。她驚駭著後退，容牧逼近，硯夕的背便抵在了博古架上。博古架並非櫃子，中有空格擱置物品，是以她在面對容牧的欺近時，一只手撐在博物架的橫板上，這才勉強站穩了身子。
她垂眸避開那本來溫和卻在此時無比犀利的目光，轉而雙手捧著藥瓶，恭敬道：“讓大王久等了，這是金瘡藥。”
容牧不鹹不淡地“嗯”了一聲，也不接藥瓶，而是轉身在一旁位子上落座。
硯夕與他單獨相處，早嚇得丟了魂，想到前頭和他有了肌膚之親，又羞又氣，自是不記得她曾將他肩膀抓傷了。眼看著他解衣裳，她兩股戰戰，還想奪路而逃。
“哐”——
硯夕不自覺地後退，腳跟磕在身後的博古架上，若非她反應靈敏，興許會把整座博古架靠翻。
容牧撩起眼皮，硯夕自覺接了萬發利箭，渾身上下的汗毛便豎了起來，她實在不想再與他有任何接觸，除了身上疼痛外，她更不想承受的是對書朝的愧疚。
容牧閉目沈思一瞬，再睜眼，那平日裏慣有的氣勢分毫皆現，硯夕越發恐懼，緊攥雙手，若她手裏不是瓷質藥瓶，恐怕會被她攥成齏粉。
“過來！”他的語氣比之方才要狠厲百倍。
越是這樣，硯夕越是不敢近前。尤其看他腰間堆疊了外衫，那日他對她密不透風的裹挾畫面就如洪水一樣，以高出她一倍的尺度兜頭砸下，就要將她溺斃其中。
她也不知道怎麽了，此時此刻竟膽大包天地搖了搖頭，準確明白地抗拒相王的命令。
在她意識到此舉不妥時，容牧竟放低了聲音：“你自己惹的禍，孤未追究，你不謝恩，還要裝作什麽都沒發生？”
硯夕一噎。
“過來。”他吐出的這兩個字比方才的聲音還要柔。
硯夕不得不向前，卻是伸長手臂，“當”一聲就把藥瓶擱在他身邊的小幾上，而後迅速後退一步，垂首而立。
容牧就被她這舉動氣笑了：“若是孤讓別人來做這事，問起原由，你覺著你還能好好站在孤面前嗎？”
硯夕終於想起那日她抓傷他的事。不得已，她走上前去，哆嗦著手給他除了內衫，定睛一看，他左肩上的紅印果真紮眼，抓痕已有結痂的趨勢，有的地方卻尚留紅腫。她迅速取了藥，用銀匙挑了消腫生肌的藥膏，小心地擱在他左肩上，又用手慢慢塗抹開來。
硯夕的手在去歲冬日裏凍傷過，隨著天氣越來越暖，她的手也恢覆如初。她那如蔥根般的手指在容牧左肩上力道適中地打轉，不知怎麽的，微微紅腫的肌膚竟有些許涼意。
硯夕收手後，小心翼翼給他理好衣袍，又輕手輕腳地把金瘡藥放回匣子，再踮腳把匣子放回博古架上。夕陽曬進臥房，光線溫柔地像一塊玉，容牧看那逆光的背影竟有些失神。
硯夕轉過身來，見容牧右肘撐幾，以手埋頭。她不知他哪裏不適，本想詢問一嘴，卻又擔心他翻出她懂些醫識的舊事，便就這麽幹幹站著一旁。
容牧是因硯夕的模樣再次想到了故人，明知她並非故人，卻還是掩耳盜鈴地讓心思朦朧於那張與故人相似的臉上，卻又在清醒的時候，重新意識到多年來未能釋懷的心結早已不能解開。
彼時，與她互通書信的忐忑與期待，與她見面後的羞澀與喜悅，與她談論長安美食的無所顧忌，與她的諸多種種，都已成了過去，曾經讓他無比動心卻變成讓他無比傷心的故人，是他這一生無法彌補的遺憾。
容牧移開手，擡頭眨了眨眼，硯夕恍然於他那目光中閃動的晶亮，疑心自己看錯了，本也無心細看，卻不料碰上他的目光。
硯夕躲避不及，就這麽怔楞地看清了他微微泛紅的雙眸。或許是因她窺探到了他無法掩飾完整的，傷心的情緒，便觸怒了他，他眼中的失意迅速被慍怒代替。
容牧站起身，高大身影徹底籠罩在硯夕整個人，她也不知他究竟想到了什麽，反正此時此刻硯夕無比懼怕，正要詢問他是否要傳膳，便是腰間一緊，隨之就被拋在榻上。
與上次不同的是，容牧從硯夕袖管裏抽出帕子，蓋在她臉上。
那如斧劈一樣的痛傳至全身時，硯夕倒是感謝那方羅帕的遮蔽，能讓她自欺欺人地當做只是單純地受了一場刑。
大約是施刑者並不盡興，中途數次警告受刑者識趣些。硯夕拼命咬著牙，更是交疊雙手壓在那方帕子上，同時用力壓住自己的雙唇，不讓自己發出分毫聲音。
她並未食言，這一次她並沒有落淚，她除了身上裹滿不大規律的紅印外，那張臉在撤掉帕子的時候尚顯端正。
事了之後，硯夕忍痛穿好衣裳，挽好自己的頭發，規規矩矩下榻，溫順地侍立於側。
容牧並未評價她今日的表現，卻也沒有讓她走。
硯夕撐著氣力站穩，正思索著要找個什麽借口離開，可巧外頭陳子恒稟道：“大王，岑長史有要事求見。”
這下，容牧沒再搭理硯夕，穿戴好後便去書房見他，陳子恒也隨之而出。硯夕原本可以就此回房，卻在短暫整理後強打起精神去奉茶。
書房中，岑拓遞上今春大旱，京師米貴的奏疏。
待容牧看罷，他便道：“今春關中無雨，糧食必定減產，眼下只是暮春初夏之際，一斛米已驟升萬錢。即便東西市署和平準署的一眾官吏要調控物價，實則有心無力。就在昨日，因米貴起爭執的事超過十起，長安縣獄緝押了不少人。”
“常平署的官呢？”容牧問。
國朝為調節糧價，儲糧備荒，供應官需民食，從而在西市設置了常平倉，也設置了署官。往往糧價低時，常平署會適當提高糧價從而收購，而糧價高時，常平署會適當降低價格進行出售，此舉既可避免谷賤傷農，又可有效防止谷貴傷民。
眼下便是谷貴傷民，只要朝廷下令開倉，市面上的糧食變多，商人便不會爭相擡高谷價，百姓也不會苦於無錢買糧。
只是，岑拓卻有些為難地道：“常平署的長官丁憂了。”
容牧難免不悅：“其餘人何在？”
岑拓被他盯得心慌，幹脆就直言不諱地道：“臣早就說過，推戶部尚書的時候要三思，如今好了，人家任人唯親，巴不得捂死此事，自己賺得盆滿缽滿。要不是王府裏的采買在西市看到長安縣尉拘人，怕是事情鬧大到金吾衛過去控制治安，您依然蒙在鼓裏。”
容牧把紙摔在案上。
岑拓被他這舉動嚇了一哆嗦。
屋外，硯夕端著茶湯並不入內，這個時候進去奉茶才是上趕著找罵，候在門外倒是便宜知道這長安城究竟出了何事。
陳子恒候在外頭也不敢進，卻是擔心硯夕聽到消息橫生枝節，便要接過茶湯，同時催促她：“你先回去吧，這裏有我就行了。”
硯夕不肯放手，反而是說：“大王並未讓我回去。”
陳子恒瞪她一眼，心中有氣，卻還是縮回了手，說到底，他也不知容牧到低對硯夕存了什麽心思，是以不想真得罪了她。
“依照慣例，此事由禦史臺推鞠即可。”岑拓續道，“不過，西市署、平準署和常平署的官有數位均是皇太後小功親，是以臣特來請示，這些人是先拘在宗正寺，還是拘在禦史臺？”
拘在哪裏無所謂，重要的是他不想落下欺壓皇太後孤兒寡母的名聲，因而容牧道：“孤要詳情。”
岑拓立馬呈上另一份奏報。
容牧看著那張寫滿密密麻麻的字的紙，不禁“哼”了一聲，看似誇讚實則貶損道：“既然你已做得這麽周全，又何必來問孤？”
岑拓卻厚臉皮地回了一句：“這都是臣的職責所在，能得‘周全’二字，臣就當大王褒獎臣了。”
容牧也笑了：“孤聽說嶺南荔枝微甜可口，只是從嶺南至長安路途遙遠，因而從未嘗過新鮮的。你既能如此清楚自己分內之事，怕是聖人親政那日，會是頭一個要去嶺南品荔枝的人。”
岑拓反而豁達地道：“有這口福倒也不算辜負。”
屋外值守的人影糊在門窗上，容牧看過去，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部線條，隔著窗紙並未變形。
他忽然就說：“說到口福，正好孤讓人煎了貢茶，請你嘗嘗。”
硯夕聽得正入神，哪成想此事這麽快就有了轉機，眼下想溜也溜不掉了，若是她的心思被他當面戳穿，指定又會換來他的一番為難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硯夕早就緩解了前幾日的疲憊, 只不過是懶怠動彈，既然彤珠應允，她當然樂意躲懶。本打算收拾好了屋子再小憩片刻, 卻不料外頭腳步聲匆匆，緊接著砸門的聲音便鉆入耳中。
那傳話的小婢女跑得氣喘籲籲：“彤珠姊姊讓我……讓我過來告訴你，快去奉茶！”
硯夕不敢耽擱，迅速行至延福堂正屋的廊下，這才反應過來要去煎茶, 正欲轉身，卻在外間被彤珠攔下。
彤珠哪裏還敢有分毫怨氣，早讓人把茶煎好了, 就等硯夕過來。她把手中的茶湯送上, 好心提醒硯夕：“大王似是心情不佳，你要小心侍奉。”
不用她提醒, 硯夕也不敢掉以輕心, 接過漆盤入內, 才要行禮，容牧就道：“免了。過來。”
硯夕心口狂跳，每一步都似走在刀尖上, 就算有心磨蹭，兩個彈指後，她也走到了容牧跟前, 小心奉上茶湯，聲音裏卻帶著微微顫抖：“大王請用。”
“不急。”容牧用手示意她放下。
硯夕遵命, 而後就要退到一旁, 他又道：“去拿金瘡藥來。”
硯夕不明就裏，答應了一聲就去辦。前頭她腳踝扭傷, 見過容牧在一口匣子裏取過化瘀藥，遂只管尋找那口匣子，可這裏並無她印象中的匣子，更是想不起那日容牧從哪裏取的匣子，也不敢多問，就要退出去尋藥，卻不料容牧開口了：“在臥房。”
硯夕答應了一聲轉身而入，果不其然在博古架上發現了一口描金的黑漆匣子，如願取出藥，踮腳將匣子歸於原位，拿上藥後一轉身，竟不期然容牧赫然立在她眼前。
硯夕並未意識到那如狐貍一樣的輕微腳步早就進來了，更未料到容牧會像防賊一樣立於她身後。她驚駭著後退，容牧逼近，硯夕的背便抵在了博古架上。博古架並非櫃子，中有空格擱置物品，是以她在面對容牧的欺近時，一只手撐在博物架的橫板上，這才勉強站穩了身子。
她垂眸避開那本來溫和卻在此時無比犀利的目光，轉而雙手捧著藥瓶，恭敬道：“讓大王久等了，這是金瘡藥。”
容牧不鹹不淡地“嗯”了一聲，也不接藥瓶，而是轉身在一旁位子上落座。
硯夕與他單獨相處，早嚇得丟了魂，想到前頭和他有了肌膚之親，又羞又氣，自是不記得她曾將他肩膀抓傷了。眼看著他解衣裳，她兩股戰戰，還想奪路而逃。
“哐”——
硯夕不自覺地後退，腳跟磕在身後的博古架上，若非她反應靈敏，興許會把整座博古架靠翻。
容牧撩起眼皮，硯夕自覺接了萬發利箭，渾身上下的汗毛便豎了起來，她實在不想再與他有任何接觸，除了身上疼痛外，她更不想承受的是對書朝的愧疚。
容牧閉目沈思一瞬，再睜眼，那平日裏慣有的氣勢分毫皆現，硯夕越發恐懼，緊攥雙手，若她手裏不是瓷質藥瓶，恐怕會被她攥成齏粉。
“過來！”他的語氣比之方才要狠厲百倍。
越是這樣，硯夕越是不敢近前。尤其看他腰間堆疊了外衫，那日他對她密不透風的裹挾畫面就如洪水一樣，以高出她一倍的尺度兜頭砸下，就要將她溺斃其中。
她也不知道怎麽了，此時此刻竟膽大包天地搖了搖頭，準確明白地抗拒相王的命令。
在她意識到此舉不妥時，容牧竟放低了聲音：“你自己惹的禍，孤未追究，你不謝恩，還要裝作什麽都沒發生？”
硯夕一噎。
“過來。”他吐出的這兩個字比方才的聲音還要柔。
硯夕不得不向前，卻是伸長手臂，“當”一聲就把藥瓶擱在他身邊的小幾上，而後迅速後退一步，垂首而立。
容牧就被她這舉動氣笑了：“若是孤讓別人來做這事，問起原由，你覺著你還能好好站在孤面前嗎？”
硯夕終於想起那日她抓傷他的事。不得已，她走上前去，哆嗦著手給他除了內衫，定睛一看，他左肩上的紅印果真紮眼，抓痕已有結痂的趨勢，有的地方卻尚留紅腫。她迅速取了藥，用銀匙挑了消腫生肌的藥膏，小心地擱在他左肩上，又用手慢慢塗抹開來。
硯夕的手在去歲冬日裏凍傷過，隨著天氣越來越暖，她的手也恢覆如初。她那如蔥根般的手指在容牧左肩上力道適中地打轉，不知怎麽的，微微紅腫的肌膚竟有些許涼意。
硯夕收手後，小心翼翼給他理好衣袍，又輕手輕腳地把金瘡藥放回匣子，再踮腳把匣子放回博古架上。夕陽曬進臥房，光線溫柔地像一塊玉，容牧看那逆光的背影竟有些失神。
硯夕轉過身來，見容牧右肘撐幾，以手埋頭。她不知他哪裏不適，本想詢問一嘴，卻又擔心他翻出她懂些醫識的舊事，便就這麽幹幹站著一旁。
容牧是因硯夕的模樣再次想到了故人，明知她並非故人，卻還是掩耳盜鈴地讓心思朦朧於那張與故人相似的臉上，卻又在清醒的時候，重新意識到多年來未能釋懷的心結早已不能解開。
彼時，與她互通書信的忐忑與期待，與她見面後的羞澀與喜悅，與她談論長安美食的無所顧忌，與她的諸多種種，都已成了過去，曾經讓他無比動心卻變成讓他無比傷心的故人，是他這一生無法彌補的遺憾。
容牧移開手，擡頭眨了眨眼，硯夕恍然於他那目光中閃動的晶亮，疑心自己看錯了，本也無心細看，卻不料碰上他的目光。
硯夕躲避不及，就這麽怔楞地看清了他微微泛紅的雙眸。或許是因她窺探到了他無法掩飾完整的，傷心的情緒，便觸怒了他，他眼中的失意迅速被慍怒代替。
容牧站起身，高大身影徹底籠罩在硯夕整個人，她也不知他究竟想到了什麽，反正此時此刻硯夕無比懼怕，正要詢問他是否要傳膳，便是腰間一緊，隨之就被拋在榻上。
與上次不同的是，容牧從硯夕袖管裏抽出帕子，蓋在她臉上。
那如斧劈一樣的痛傳至全身時，硯夕倒是感謝那方羅帕的遮蔽，能讓她自欺欺人地當做只是單純地受了一場刑。
大約是施刑者並不盡興，中途數次警告受刑者識趣些。硯夕拼命咬著牙，更是交疊雙手壓在那方帕子上，同時用力壓住自己的雙唇，不讓自己發出分毫聲音。
她並未食言，這一次她並沒有落淚，她除了身上裹滿不大規律的紅印外，那張臉在撤掉帕子的時候尚顯端正。
事了之後，硯夕忍痛穿好衣裳，挽好自己的頭發，規規矩矩下榻，溫順地侍立於側。
容牧並未評價她今日的表現，卻也沒有讓她走。
硯夕撐著氣力站穩，正思索著要找個什麽借口離開，可巧外頭陳子恒稟道：“大王，岑長史有要事求見。”
這下，容牧沒再搭理硯夕，穿戴好後便去書房見他，陳子恒也隨之而出。硯夕原本可以就此回房，卻在短暫整理後強打起精神去奉茶。
書房中，岑拓遞上今春大旱，京師米貴的奏疏。
待容牧看罷，他便道：“今春關中無雨，糧食必定減產，眼下只是暮春初夏之際，一斛米已驟升萬錢。即便東西市署和平準署的一眾官吏要調控物價，實則有心無力。就在昨日，因米貴起爭執的事超過十起，長安縣獄緝押了不少人。”
“常平署的官呢？”容牧問。
國朝為調節糧價，儲糧備荒，供應官需民食，從而在西市設置了常平倉，也設置了署官。往往糧價低時，常平署會適當提高糧價從而收購，而糧價高時，常平署會適當降低價格進行出售，此舉既可避免谷賤傷農，又可有效防止谷貴傷民。
眼下便是谷貴傷民，只要朝廷下令開倉，市面上的糧食變多，商人便不會爭相擡高谷價，百姓也不會苦於無錢買糧。
只是，岑拓卻有些為難地道：“常平署的長官丁憂了。”
容牧難免不悅：“其餘人何在？”
岑拓被他盯得心慌，幹脆就直言不諱地道：“臣早就說過，推戶部尚書的時候要三思，如今好了，人家任人唯親，巴不得捂死此事，自己賺得盆滿缽滿。要不是王府裏的采買在西市看到長安縣尉拘人，怕是事情鬧大到金吾衛過去控制治安，您依然蒙在鼓裏。”
容牧把紙摔在案上。
岑拓被他這舉動嚇了一哆嗦。
屋外，硯夕端著茶湯並不入內，這個時候進去奉茶才是上趕著找罵，候在門外倒是便宜知道這長安城究竟出了何事。
陳子恒候在外頭也不敢進，卻是擔心硯夕聽到消息橫生枝節，便要接過茶湯，同時催促她：“你先回去吧，這裏有我就行了。”
硯夕不肯放手，反而是說：“大王並未讓我回去。”
陳子恒瞪她一眼，心中有氣，卻還是縮回了手，說到底，他也不知容牧到低對硯夕存了什麽心思，是以不想真得罪了她。
“依照慣例，此事由禦史臺推鞠即可。”岑拓續道，“不過，西市署、平準署和常平署的官有數位均是皇太後小功親，是以臣特來請示，這些人是先拘在宗正寺，還是拘在禦史臺？”
拘在哪裏無所謂，重要的是他不想落下欺壓皇太後孤兒寡母的名聲，因而容牧道：“孤要詳情。”
岑拓立馬呈上另一份奏報。
容牧看著那張寫滿密密麻麻的字的紙，不禁“哼”了一聲，看似誇讚實則貶損道：“既然你已做得這麽周全，又何必來問孤？”
岑拓卻厚臉皮地回了一句：“這都是臣的職責所在，能得‘周全’二字，臣就當大王褒獎臣了。”
容牧也笑了：“孤聽說嶺南荔枝微甜可口，只是從嶺南至長安路途遙遠，因而從未嘗過新鮮的。你既能如此清楚自己分內之事，怕是聖人親政那日，會是頭一個要去嶺南品荔枝的人。”
岑拓反而豁達地道：“有這口福倒也不算辜負。”
屋外值守的人影糊在門窗上，容牧看過去，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部線條，隔著窗紙並未變形。
他忽然就說：“說到口福，正好孤讓人煎了貢茶，請你嘗嘗。”
硯夕聽得正入神，哪成想此事這麽快就有了轉機，眼下想溜也溜不掉了，若是她的心思被他當面戳穿，指定又會換來他的一番為難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